我走在泰州工人路(以下稱:工人路)上,看著那正在拆去的泰州市第四人民醫(yī)院(以下稱:四院)舊樓,檢視流淌的歲月。
工人路是泰州城區(qū)的一條沒有喧嘩的尋常街道,長度丈量一下僅五百步左右,走完只需四分鐘,路面也不闊,最寬處僅四米,猶如一條窄窄的飄帶,蜿蜒東連稻河路、西接青年路;其南側是歷史厚重的明清五巷街區(qū),和小學、四院搬遷前的舊址北面是高矮不一的各色舊民居,以及臨街狹小的商舖,琳瑯滿目:小百貨、水果攤、鐘表維修點、燒餅油條早點店等,特別是那離醫(yī)院很近的餃面館,早晨路邊停滿了自行車、電動車、汽車以致阻塞交通,座位不夠,食客們甚至簇在路邊,站著將干絲、餛飩、魚湯面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享受這些泰州舌尖上那特別的美味,成就了一天中最忙的時段;還有路旁稀稀拉拉點綴的粗大蓬勃的法桐,其濃密綠葉聚成的寬大樹冠遮蔭那或高或低的柏油路面,也向世人說明其年歲的曾經(jīng)。這條小小的路呈現(xiàn)著泰州的既往和脈動,與我有著長長的緣。
1976年7月中旬,當時受靖江政府之聘,在靖江人民醫(yī)院做外科醫(yī)生的我作為短期的教練,隨隊到泰州參加揚州地區(qū)少兒游泳比賽。首次置身這有2500年的悠悠古城,特意走走看看,我第一次走上了工人路,見識了路邊的三層醫(yī)用樓。
時間向后推移了23年,我來到成立地級市后快速發(fā)展、舊貌換新顏的泰州,參訪醫(yī)院。特別是工人路旁四院那崛起新的樓房,蓄勢待發(fā)給人以想象的空間;并相繼應邀自帶腦外科器械來順利進行了二例三側顱內(nèi)慢性硬膜下血腫手術,也無意中開啟了四院的神經(jīng)外科。開顱的手術要求高,風險大,這樣的成功是在說明四院對我歡迎、是我應該來的寶地?彼時,我形只影單地走在工人路上,看著陌生的來來往往的人們、出入五巷小學的朝氣蓬勃的老師學生,想到自己年已屆知天命,“覺宇宙之無窮”,“識盈虛之有數(shù)”,真的來四院從頭再來那外科事業(yè)?然而,正如張幼南先生在1991年12月3日《揚州日報》發(fā)表的《張發(fā)的故事》所言,靖江給予的太多太多,特別是讓我進行了風濕性心臟?。ó敃r揚州蘇北人民醫(yī)院尚未進行)等手術,使我得到認可;我在那美好的大地上工作、學習、生活了三十載,超過了我在南京的時光,靖江就是我的又一故鄉(xiāng),恩莫大焉,我怎么能輕易而去?不過到四院可能會實現(xiàn)體外循環(huán)心臟手術的夢想,靖江當會諒恕我的北上。加之四院領導不止一次地躬臨,展開胸懷,這盛情難卻,遂許以驅(qū)馳。“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此之謂也。
次年,即2000年,新世紀開始的春天,冰消雪溶,我進入四院而受命,并對一起前行的小兒說,我們來就是做醫(yī)生,要一個一個病人看,去書寫病歷、開刀。我選擇了到達醫(yī)院很近的住處,步行只要八分鐘,小跑的話時間更少,恰好是經(jīng)由工人路。這不僅方便工作,而且對于病人,往往時間就是生命。由此,工人路就不僅承載我每天早中晚往返上班的步伐,而且目睹無論是休息天,還是夜晚時,天寒地凍,或狂風暴雨,參與緊急會診、搶救、手術時的我那匆忙的身影。那些患者提供具有挑戰(zhàn)成分的病情,雖然予以的診療都是應該的、常態(tài)的、可以忽略的,但一些特別的情景還是清晰。2001年7月6日晚約10點我接了電話急急走過工人路,那是因為一例胸部刀刺傷者大出血,氣息奄奄。我趕快到達,迅速加入施救,急診室→CT室→手術室,忙忙連接,氣管插管→開胸探查→心臟修補,步步緊湊,手術臺上其他同志雖然第一次面對噴血破裂且跳動的心臟,我們卻有序、有效地將之及時處理,使此例湖北來泰州的打工者幸運被救起,四院自主心臟外科手術的首頁同時成功書寫。就是緊接著此例心臟外傷手術之后第十五天時,我穿梭往來工人路,那是在上海胸科醫(yī)院支持下,體外循環(huán)心臟直視手術的順利開展,我在為夢想成真而忙碌。2004年4月3日深夜,我在工人路上疾步,因為是來自江陰的一位高血壓腦出血病情危篤的患者,他無望地被從當?shù)蒯t(yī)院送回家,再輾轉至我院,這是術后第二天,突然惡化。我匆匆到達監(jiān)護室(ICU),仔細判斷,緊急應對,使之迅速轉危為安,又一次挽回江南來的病人,他的妻、女由無助、悲痛欲絕,轉而欣喜、溢于言表。.......工人路使我參與的這些救治抓緊了時間,成了必經(jīng)之道,捷徑之路。
今年元月,四院喬遷,那天晨光熹微,月鉤西懸,我面對工人路上暫時禁止機動車行駛的標志,回憶四院這么多年給予的關愛,還有那四院的跌宕起伏,不禁使人潸然。驀然回首,到泰州不知不覺已有十四年,我走了多少趟工人路?啊,工人路竟然是我既往生命歷程中反反復復走過的單一的相加起來最長的路,也是見證我這么多年堅持、彷徨、無奈、自責、感激和歉意的路,撫今追昔,唏噓不已。
現(xiàn)在,從我的宿舍到四院新址,有兩個通道,用時差不多,走路都是十五分鐘左右,但我更喜歡其中之一的:走工人路,跨稻河路、稻河上的清化橋、海陵北路,沿徐家橋西巷,經(jīng)涵西街、草河上的徐家橋、涵東街,入徐家橋東巷,左拐鼓樓北路即到醫(yī)院東大門。雖然比起經(jīng)寬大平直的青年北路、南通路到醫(yī)院要穿街走巷、彎彎曲曲,但走這條道車輛不多,空氣清新,嘈雜聲音少,不僅可以兩度享受石橋流水的柔和,欣賞悠悠小巷的古樸,觀察泰州居家百姓慢生活的閑適;而且走這條道就可以走在既往就走的工人路上,自然隨和,面對那即將拆去的包容我的四院舊建筑,特別是那幢見識三十八年的三層樓,觸景生情,呈現(xiàn)那逝去的時光,更有走在工人路上向東就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四院高大的新樓群,使人展開前瞻的思維,繼而邁步走進已經(jīng)起航的寬敞明亮的現(xiàn)代化的四院,續(xù)我的泰州之旅,去迎接來者。
工人路,是我在泰州工作的最熟悉的路,是托住我的腳步在醫(yī)療事業(yè)上不斷求索的踏實之路。
張 發(fā)